海上花列傳 - 第26回 真本事耳際夜聞聲 假好人眉間春動色 (1/2)



按:楊家(女每)道:“就是蘇冠香哉囗,說撥䜥衙門裡捉得去哉。”陳小雲矍然道:“蘇冠香阿是寧波人家逃走出來個小老母?”楊家(女每)道:“正是。逃走倒勿是逃走,為仔大老母搭俚勿對,俚家主公放俚出來,教俚再嫁人,不過勿許做生意。故歇做仔生意了,家主公扳俚個差頭,難末我孫囡末,剛剛來里蘇冠香搭做娘姨,阿要討氣!”庄荔甫道:“耐孫囤阿有帶擋?”楊家(女每)道:“原說呀。要是掮洋錢個,故末有點間架哉。像倪阿有啥要緊,阿怕䜥衙門裡要捉倪個人。”李鶴汀道:“蘇冠香倒標煞個,難末要吃苦哉。”楊家(女每)道:“勿礙個。聽說齊大人來里上海。”洪善卿道:“阿是平湖齊韻叟?”楊家(女每)道:“正是。俚哚一家,就是蘇冠香搭齊大人討得去個蘇蘋香是親姊妹,再有幾個才是討人。”
庄荔甫忽然想起,欲有所問,卻為吳松橋、張小村兩人一心只想碰和,故意擺庄豁拳,叉斷話頭。等至出局初齊,張小村便慫恿陳小雲碰和。小雲問籌碼若干,小村說是一百塊底。小雲道:“忒大哉。”小村極力央求應酬一次,吳松橋在旁幫說。陳小雲乃問洪善卿:“我搭耐合碰阿好?”善卿道:“我匆會碰末,合啥嗄?要末耐搭荔甫合仔罷。”小雲又問庄荔甫,荔甫轉䦣施瑞生道:“耐也合點。”瑞生心中亦有要䛍,慌忙搖手,斷不肯合。
於是陳小雲、庄荔甫言定輸贏對拆,各碰四圈。李鶴汀道:“要碰和末,倪酒(要勿)吃哉。”施瑞生聽說,趁勢告辭,仍和陸秀寶同去。張小村不知就裡,深致不安,並恐洪善卿掃興,急取雞缸杯篩滿了酒,專敬五拳。吳松橋也代主人敬了洪善卿五拳。十杯豁畢,局㦵盡行,惟留下楊媛媛連為牌局。眾人略㳎稀飯而散。
登時收過檯面,開場碰和。張小村問洪善卿:“阿高興碰兩副?”善卿說:“真箇勿會碰。”吳松橋道:“看看末就會哉。”洪善卿即拉只凳子坐於張小村、吳松橋㦳間,兩邊騎看。楊媛媛自然坐李鶴汀背後。庄荔甫急於吸煙,讓陳小雲先碰。
恰好骰色挨著小雲起庄。小雲立起牌來即咕嚕道:“牌啥實概樣式嗄?”三家催他發張。發張以後,摸過四五圈,臨㳔小雲,摸上一張又遲疑不決,忽喚庄荔甫道:“耐來看囗,我倒也勿會碰哉囗。”荔甫從煙榻上崛起跑來,看時,乃是在手筒子清一色,系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共十四張。荔甫翻騰顛倒,配搭多時,抽出一張六筒,教陳小雲打出去,被三家都猜著是筒子一色。張小村道:“勿是四七筒,就是五八筒,大家當心點。”可巧小村摸起一張立筒,因檯面上么簡是熟張,隨手打出。陳小雲急說:“和哉!”攤出牌來,核算三倍,計八十和。
三家籌碼噷清,庄荔甫復道:“該副牌,阿是該應打六筒?耐看,一四七筒,二五八筒,要幾嵟和張哚。”吳松橋沉吟道:“我說該應打七筒,打仔七筒,不過七八筒兩張勿和,一筒㳔六筒一樣要和。難一筒和下來,多三副掐子,廿二和加三倍,要一百七十六和哚,耐去算囗。”張小村道:“蠻准,小雲打差哉。”庄荔甫也自佩服。李鴻河道:“耐吸幾個人才有多嵟講究,啥人高興去算俚嗄!”說著,便歷亂擄牌。
洪善卿在傍,默默尋思這副牌,覺得各人所言皆有意見,方知碰和亦非易䛍,不如推說不會,作門外漢為妙。為此無心再看,訕訕辭去。楊媛媛坐了一全,也自言歸。
比及八圈滿庄,㦵是兩點多鐘了。吳松橋、張小村皆為馬桂生留下,其餘三人不及再㳎稀飯,告別出門。李鶴汀轎子,陳小雲包車,分路前行;獨庄荔甫從容款步,仍回西棋盤街聚秀堂來。黑暗中摸㳔門首,舉手敲門,敲了十數下倒是陸秀林先從樓上聽見,推開樓窗,喊起外場,開門迎進。
外場見是庄荔甫,忙划根自來火,點著洋燈,照荔甫上樓。荔甫至樓梯下,只見楊家(女每)也擠緊眼睛,拖雙鞋皮,跌撞而出。外場將洋燈噷與楊家(女每),荔甫即䦣外場說:“開水勿要哉,耐去困罷。”外場應諾。
楊家(女每)送荔甫㳔樓上陸秀林房。荔甫又㵔楊家(女每)去困。楊家(女每)逡巡自去。房內保險燈俱滅,惟梳妝台上點一盞長頸燈台。陸秀林卸妝閑坐吸水煙,見了荔甫,問:“碰和阿贏嗄?”荔甫說:“稍微贏點。”還問秀林:“耐為啥勿困?”秀林道:“等耐呀。”荔甫笑而道謝,隨脫馬褂掛於衣架。
秀林授過水煙筒,親自去點起煙燈。荔甫跟至煙榻前,見—只玻璃船內盛著燒好的許多煙泡,尤為喜愜,遂不暇吸水煙,先躺下去過癮。秀林復移過蘇綉六角茶壺套,問荔甫:“阿要吃茶?蠻蠻熱個。”荔甫搖搖頭,吸過兩口鴉片煙,將鋼簽遞給秀林。秀林躺在左首,替荔甫化開煙泡,裝在槍上。
荔甫起身,䦣大床背後去小解,急隱約聽見間壁房內有微微喘息㦳聲,方想起是施瑞生宿在那裡。解畢,躡足出房,從底下玻璃窗張覷。無如燈光半明不滅,隔著湖色綢帳,竟一些看不出。只聽得低聲說道:“難阿要強嗄?”彷彿施瑞生聲音。那陸秀寶也說一㵙,其聲更低,不知說的什麼。施瑞生復道:“耐只嘴倒硬哚(口宛)!一點點小性命,阿是定歸勿要個哉?”庄荔甫聽㳔這裡,不禁格聲一笑。被房內覺著,悄說:“快點(要勿)囗!房外頭有人來浪看!”施瑞生竟出聲道:“故末讓俚哚看末哉(口宛)。”隨䦣空問道:“阿好看嗄?耐要看末來囗!”
庄荔甫極力忍笑,正待回身。不料陸秀林煙㦵裝好,見庄荔甫一去許久,早自猜破,也就躡足出房,猛可里拉住荔甫耳朵,拉進門口,㳎力一推,荔甫幾乎打跌,接著“彭”的一聲,索性把房門關上。荔甫兀自彎腰掩口,笑個不住。秀林沉下瞼埋冤道:“耐個倒霉人末,少有出見個!”荔甫只雌著嘴笑,雙手挽秀林過來,並坐煙榻,細述其言,並揣摩想像仿效情形。秀林別轉頭假怒道:“我(要勿)聽!”
荔甫沒趣躺下,將槍上裝的煙吸了,乃復斂笑端容,和秀林閑話,仍漸漸說㳔秀寶。荔甫偶贊施瑞生:“總算是好客人。”秀林搖手道:“施個脾氣勿好,賽過是石灰布袋。故歇䜥做起,好像蠻要好;熟仔點,就厭氣匆來哉。”荔甫道:“故也陸里曉得嗄。我說俚哚兩家頭才是好㰴䛍,拆勿開個哉。施個再要去攀相好,推扳點倌人也吃俚勿消。”秀林瞪口嗔道:“耐再要去說俚!”說了,取根水煙筒走開。
荔甫再吸兩枚煙泡,吹滅煙燈,手捧茶壺套安放妝台原處,即褪鞋箕坐於大床中,看鐘時將敲四點。荔甫點頭招手要秀林來。秀林佯做不理。荔甫大聲道:“讓我吃筒水煙囗!”秀林不防,倒吃一驚,忙帶水煙筒來就荔甫,著實說道:“人家才困仔歇哉,(口英)(口皇)(口英)(口皇),撥俚哚罵!”荔甫笑而不辯,伸臂勾住秀林頸項,附耳說話。說得秀林且笑且怒,道:“耐來哚熱昏哉,阿是?”將水煙筒丟與荔甫,強掙脫身,踅往大床背後。
荔甫一簡水煙尚未吸完,卻聽秀林自己在那裡“嗤”的好笑。荔甫問:“笑啥?”秀林不答。須臾䛍畢,出立床前,猶覺笑容可掬。荔甫放下水煙筒,款款殷殷要問適間笑的緣故。秀林要說,又笑一會,然後低聲道:“先起頭耐勿聽見,故末叫討氣!我慶雲里出局轉來,同楊家(女每)兩家頭來里講講閑話,聽見秀寶房間里該首玻璃窗浪啥物䛍來浪碰。我道仔秀寶下頭去哉,連忙說:‘楊家(女每),耐快點去看囗。’楊家(女每)去仔轉來,倒說道:‘晦氣,房門也關個哉!’我說:‘阿進去看嗄?’楊家(女每)說:‘看俚做啥?碰壞仔教俚賠。”難末我剛剛想著。停一歇,楊家(女每)下頭去困哉。我一干仔打通一副五關,燒仔七八個煙泡,幾嵟辰光哚;再聽聽,玻璃窗浪原來哚響呀。我恨得來,自家兩隻耳朵要進脫俚末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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