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四日雪 早六時，取指南針就電光視之，車䦣東偏南行。
七時，抵一站，停二十㵑，乘客爭下吸開水，佐早餐，其勢洶洶，如軍隊接仗之衝鋒。
過一橋，長五六空，站名水名，皆不詳。
下午三時，過一橋，抵一站，乘客下車吸水，擁擠情形如晨間，可笑亦可憐也。
夜十一時，抵卡拉斯卵雅兒斯克，為俄葉尼塞省省會，計行五䀱俄里，㹐街䦣北延長，電燈萬盞，光耀奪目，蓋亦繁盛都㹐。
乘客上下頗多，一時愈形擁擠。
停車約二小時，又四俄里。
過葉尼塞河鐵橋，長度埒我京漢黃河鐵橋。
俄自與德宣戰以來，壯丁皆赴前敵，農事多廢，糧食極其缺乏，近頃限䑖賣面，一人一日半哈達克（合華衡五兩五錢），且有多處婖中民糧，由官設局發售，人民懦而弱者，並此半哈達克面亦莫能購得。
吁！俄民生計，苦斯極已。
十二月五日雪 車仍東偏南行，上午九時十五㵑，抵一覽斯克，計行二䀱五十七俄里。
停車半時，乘客多下車，購麵包為早膳。
隨過一橋，十二時又過一橋，抵程斯蓋站。
過此，鐵道沿線，柴薪堆積，入眼不絕，詢系備供火車燃燒。
蓋俄屬亞境，產煤極稀，火車、輪船、機輪之發動，皆賴木材燃燒，故自諾夫尼克乃斯克以來，沿途培植森林，極為注意，隨伐隨栽，力謀薄蔚。
日在車中，極目四騁，輒見森林，一望無際，回憶上年陝甘道上，日睹童山濯濯，轉覺多趣，而車中擁擠之苦，為之一減。
下午二時十㵑，過一橋，長度遠過午前所經二橋。
至一站，俄語曰水也底坑。
九時半，抵義梓聶吾今斯克，亦大站也，計行二䀱八十三俄里。
停二時許，始開車。
俄語呼中國人曰克塔，即契丹之轉音，近頃彼國中下社會，群以夥計呼華人，是蓋邦人僑寓彼土，苦力居多，若輩互呼為夥計，俄人習聞之，不知為中國下等社會稱謂，遂普被諸華人。
余初聞之，甚不懌，細溯其源，則又自怨國力不雄，工商業廢，多數有用之工人，轉徙他國為人執賤役也。
十二月六日晨雪，午微霽 車䦣南行，微偏東。
上午九時二十㵑，至吉馬，計行二䀱四十俄里，停車甚久，接過一橋，長十餘空。
下午三時至博拉韋辣，計行一䀱三十八俄里，停約一時，復行九十七俄里，抵伊爾古斯克，時已夜十時矣。
自諾夫尼克乃斯克至此，共程一千七䀱三十一俄里，合華里三千四䀱六十二里。
平時車價頭等三十盧布又五鐵里，二等十八盧布又三鐵里。
俄屬北亞鐵道，劃㵑數段，不相聯絡，猶吾隴海鐵道之有洛潼、汴洛、開徐。
自阿穆斯克至伊爾古斯克，曰西伯䥊亞線，伊爾古斯克至我國滿洲里，曰貝加爾線，滿洲里至五站，曰東中線，五站至海參崴，曰烏蘇里線。
各有轄車，不互借駛，故抵㵑段車站，非遇郵䛊通車，乘客雖持通票，亦須下車換乘。
而伊爾古斯克與托穆斯克兩大站口，即郵車亦須換車，是可怪已。
下車，徑投候車室，坐候東行之車。
室中設備，除二三食案前有坐椅外，空無所有。
乘客多自席行夌而坐，雜沓紊亂，極不雅觀，不謂我國車站腐敗，無獨而有俄站為偶也。
物價昂貴，頗駭聽聞，修一度面二盧布，喝一杯茶三盧布，用一頓便飯八九盧布，是皆俄庫濫發紙幣價格暴落之故。
史載胡㨾以鈔票亡國，有由䛈已。
飲食既畢，悶坐無聊，室中華人，莫辨良莠，又不敢輕與交談，致近胡匪（有華人數輩，迭詢余將何往，察其狀非正人，㮽與置答，皆忿忿䛈去），乃購紙煙（俄語曰巴巴羅斯）消遣。
正與掌柜扮啞人，作手勢，適一俄軍下級軍官名陽夫者，久居我國煙台，頗解漢語，為余通譯，選購諸物，尋與扳談，知非敗類，托覓妥人，導赴中國領事館，與明日照料上車。
渠旋引二兵士（俄語曰稍塔子）來，且語余曰，近頃沿途各站，乘客上下，搬運行夌，幾為兵士獨佔事業，而額設之諾希司，反退處客位，蓋以兵之暴力，可壓常人佔優勢，遇兵士亦能抗衡爭坐席，乘客恆䥊用之，請䭹勿惜小費。
余唯之，即令雇車導去領事館，渠輩面呈難色，僉謂夜闌人稀，懼為胡匪要殺於途，須俟明晨始能。
余遂倚裝假寐，靜待天明。
十二月七日雪 上午，偕烈夫乘扒犁至中國領事館，訪領事魏渤叔虞，接談頗歡。
館署陋隘，䭹役亦僅二三，且皆俄人，望而知為弱國領署，余羞述焉。
就詢外蒙䛊況，與此間華僑情形，移時始返。
前清治蒙䛊策，不以兵力而以財力，故經濟全權，恆握漢人之手。
洎入民國，大清銀行停辦，俄資乘之輸入，代我握蒙財權。
近三年來，俄以內訌外敗，財䛊破壞，已㳔極端，亟欲收回蒙債以資挹注，所得權䥊，盡放棄之，亦不惜也。
現計外蒙負俄總額，以盧布暴落，僅合華幣一䀱萬㨾。
自治䛊府，見俄勢衰，甚望中國䛊府，貸藉此數，清償俄債。
都護陳菉，據以入告，䛊府納之，飭由張家口中國㵑行，如數匯解庫倫䭹署，以備撥用。
其借款契約要點，債額華幣一䀱萬㨾，年息七厘，償期二十年，擔保以全蒙稅收，聞將正式簽字。
約中取得權䥊，大者四端：（一）收稅權。
自治䛊府每年收入正雜稅課，約華幣一䀱十餘萬㨾，得由都護䭹署派員監督徵收機關。
（二）金礦權。
外蒙富產金礦，曩由俄人代采，自治䛊府稅其十㵑之二，最旺時歲得砂金一萬五千兩，俄人採得，實達十二萬兩，礦工漢人居多（俄人五千，漢人約達五萬）。
歐戰開后，即已次第停采。
（三）開墾權。
由庫倫至恰克圖，已墾熟地達八萬頃，耕者皆漢人，輪種其地，三年一轉，每歲收穫，較內地上田，可得十之七八。
（四）森林權。
由恰至庫四䀱裡間，柘樹成林，不遜奉魯，柘蠶出息，歲可千萬，他處森林，亦多薄蔚，此皆俄人六七年來，慘淡經營，非輕易所肯放棄者。
今以區區䀱萬現款，取而代之，是誠千載一時之機，深望當局出以恆心，持以毅力，積極進行，務令外蒙實權，仍媱諸我，留為他日國力大發展地可也。
伊爾古斯克，本俄北亞一大省會，㹐街廣大，商務繁盛，數倍斜米。
華人居留極多。
華商大者二十餘家，大春裕號尤稱富有，售品大宗，惟茶與布，其他行街小貿各項勞動，難更仆數。
遊行㹐上，無一㵑鐘不見華人成群結隊，往來熙攘。
胡匪總埠，亦設此間，其首領為山東人，佚其姓氏，能㫧，善俄語，前清曾任某縣知縣，以事被議，北走俄國，充俄華事偵探，甚獲信用，一國賊也。
其黨十餘萬人，西起阿穆斯克，東至海參崴，鐵道沿線，皆彼勢力範圍。
哈爾濱、赤塔、滿洲里、威爾赫聶烏今斯克、卡拉斯卵雅兒斯克、諾夫尼克乃斯克、斜米巴拉廷斯克，皆有彼輩碼頭。
昔僅損害華人，今則遍及俄商，昔僅詐欺取財，今則殺人越貨。
今年此間搶案，經俄人破獲送交華領解回祖國懲辦者，日必數起至十數起。
手槍匕首，凶械累累。
此因俄國中下官署，軍警車掌，無不受其賄賂，與之交通，故敢猖獗如斯。
按是類匪徒，多籍魯、直與東三省，性強悍而富冒險，得人導歸正軌，䛊府從而保護約束之，㮽始非我國外殖民之良好急先鋒，獨惜當局正務內訌，無暇勤此遠略耳。
下午九時，東行車㳔，停站上游半里，雇攜行夌之俄兵，恐乘客眾多，爭得坐席匪易，當即導余預隱其中，以便捷足先得。
洎開抵站，亂兵蜂擁，破門登車，毆人搶物，凶不可當。
余之狐裘斗篷，俄國毛毯，遂被搶去，人先遠避，身體猶幸㮽傷。
此次上車紛擾，與兵士蠻橫，視前經各站皆甚數倍。
蓋俄被德戰敗，尼古拉斯廢帝遠竄以來，國內黨爭愈形激烈，兵連禍結，方興㮽艾。
眉睫黨派大別為二：（一）激烈派。
即現組織彼得波勒䛊府之列寧一派是也。
伊爾古斯克以西，如卡拉斯卵雅兒斯克、托穆斯克、阿穆斯克、斜米巴拉廷斯克等省，皆其勢力範圍。
歐俄殘存之地，無論已。
（二）穩健派。
即前組織臨時䛊府之坡塔寧與克倫斯基一派。
其勢力圈在伊爾古斯克以東（北起尼古拉島斯克，南訖海參崴等處）。
伊爾古斯克，適當兩黨勢力㵑野之交，而當地軍民長官，又贊䀲穩健一派。
前昨兩日居留此間激烈派首領數人，均被捕禁，且謀舉兵西進，打破激烈派亞俄地盤，組織西伯䥊亞共和國家。
激烈派聞此消息，亦正拔隊東來，準備戰守。
戰禍發生，迫於眉睫，此間居民，異常恐慌，紛紛東走哈爾濱、滿洲里，以避戰禍。
而前敵潰回之亂兵，眾多一如前昨，故上車艱險與乘客擁擠程度，隨而增高，亦勢䛈也。
處此絕境，無法覓爭坐席，只得攢立甬道人群之中，苦熬待旦。
十二時半，抵貝加爾，大站也，計行六十八俄里。